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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百六十九章 福祸连南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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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神京,城东郊外官道,阳光明媚,道路两旁,绿树青青,芳草如茵。贾琮的马车跟着甄家马车后,走出不到半里路程。看到前方官道旁一片空地,收尾相顾停靠三辆马车,还有五六个身形矫健的护卫,骑马在周边巡弋。居中的那辆马车前,站着个身形苗条的小姑娘,贾琮认得是甄芳青的丫鬟蓓儿。那蓓儿见了贾琮下了马车,笑着向他招手,上前说道:“琮三爷,我们姑娘在车上等你呢。”贾琮跟着蓓儿走到车前,轻轻掀开车帘,见甄芳青正坐在车中,正笑意盈盈的看他。贾琮见车内布置洁净清雅,车箱两侧各有一张小榻,迭放着纱枕薄毯,榻尾各摆一只雕花红漆木箱。一张小榻枕畔摆着一布偶,显得憨态可掬;另一张小榻枕畔放着几册书籍和两个卷轴。两边的车壁上还镶着几个陶瓶,里面插着不知名的野花,色彩绚丽,清香怡人,颇有野趣。贾琮大概能够猜到,这辆马车定是甄芳青和丫鬟蓓儿的起居之所。两张小榻之间,还摆了一张榆木案几,案几一侧放着两个蒲团。案几上摆了几碟精致小菜和干果,一把酒壶,两只鎏银瓷杯。甄芳青微笑说道:“原本我返归金陵,按照世家礼数,应到府上向老太太辞行,和府上姊妹话别。只是堂兄涉及火器私造旧案,眼下正被锦衣卫搜寻翻查,甄家已是嫌疑之身,玉章又是火器首倡之人。我想着此时走动,难免惹出话头,不想节外生枝,所以只能失礼了,玉章可不要见怪。”贾琮说道:“甄姑娘无须介怀,眼下正值事多,你急着回南,必有要事,不必过于拘礼。我来时家中二姐和其他姊妹,准了一些家常得用物件,让我带给你做送别之礼。”甄芳青笑道:“那我就先谢谢了,你回去帮我向迎春姐姐她们问好。有时我真的羡慕你家中那些姊妹,贾家国公门第,前辈皆世间英杰,有拓疆辅国之功。如今贾家后继有人,有你这样的子弟顶门立户,你家中姊妹有你这样的兄弟庇佑看顾,挡风遮雨。她们能过上女儿家安和稳妥的日子,实在是难得的福气,想起来便让人向往欢喜。要说后辈子弟荣盛,甄家比贾家多有不如,到了我这一辈多有荒疏。大房到出了两个出众的姐姐,虽然都嫁入高门,身份显贵,但女儿家终归远离故园。原本大房的世文堂兄天资聪明,偏生性子浮躁急功,惹上火器私造之事,自己也走的不明不白。大房四弟宝玉,倒生的一表人才,只是自小得老太太宠溺,他只喜在内宅度日,讨厌仕途经济之事。”贾琮听甄芳青说到甄宝玉,不禁想到贾家宝玉,心中一阵古怪,两人还真是一路人……甄芳青看到贾琮神色古怪,似乎能知他心中所想,笑道:“我听说你家的宝玉,也是一样行状,想来倒是有趣。”……甄芳青又说道:“比起大房人丁兴旺,我们二房就只出我一个女儿。但我父亲没有太多男女之见,从小对我对我期望颇高,五岁那年我就被送到宫中教养……”贾琮听甄芳青说到父亲,想到自己在金陵之时,许七娘曾探查关于甄应泉的底细。这位甄二老爷是天生经商奇才,他早早看出朝廷要在东南大行海政的趋势。为给甄家未来的生意张目,看中当时仕途暗淡的杜衡鑫,利用甄家的金银,还有姻亲北静王府的人脉。将杜衡鑫从一个卫军百户,扶持晋升为金陵卫水监司千户,从而给甄家海贸生意,提供了莫大助力。杜衡鑫就因得了甄应泉暗中扶助,仕途从此一发不可收拾,一直攀升至正二品金陵都指挥使。甄应泉和杜衡鑫官商守望,不到十年之内,就让甄家成为江南屈指可数的世家巨富。不管是远见卓识,还是才智魄力,这位甄二老爷都是极厉害人物。甄芳青虽年纪轻轻,但贾琮在金陵之时,见识过她的谋略手段,多有乃父之风。贾琮见甄芳青离别之际,笑颜俏美,神情怡然,家中隐患福祸也只一言带过,言语只说家常之事。况且,甄家涉及火器私造之事,虽然是甄世文肇祸之始,但如今却是嘉昭帝为震慑奸邪,因势利导,执棋布局。即便贾琮和甄芳青,都是才智出众之人,要凭一己之力,就能扭转天威,不过是浅薄少识之人的低幼遐想。但是,许多事情无法改变大局,却可设法避其锋芒。当贾琮想到甄家失踪的海船队,还有甄芳青守孝结束,便立即赶回金陵,大概也能猜出其中原因。甄芳青不愿多提此事,或许正是不想他牵扯其中……贾琮心头原本因离别在即,内心无法回避的黯然和沉重,似乎也慢慢松弛下来。甄芳青说起家中琐事,兴致盎然,娓娓道来,这也勾起贾琮的谈趣,说了一些自小的趣事。在这小小的车厢之中,两人都是世家翘楚,但此刻他们都有默契,话题之中,不谈家门福祸,不论权势纠葛。原本该是离愁别绪,却因这些生动恬然的家门儿女话题,变得异常其乐融融,让两人都不自觉沉浸其中。……桌上一壶佳酿,在两人一番笑谈之中,推杯换盏,已经喝去了大半。甄芳青俏脸已生出红晕,笑着说道:“玉章,你可知我名字芳青的由来。”贾琮见彼此的话题,变得越来越随意,越来越有乐趣,似乎早没了道别的离愁氛围。笑道:“愿闻其详。”甄芳青说道:“我们甄家大宅南北向,有一条蜿蜒水榭,是从城中河道活水引入。我们二房的宅院就修在水榭旁边,那水榭两岸种满了柳树,听说已种了七八十个年头。我父亲年轻时也曾锐意科举,不到二十岁便中了秀才,但后来不知何缘故,改变了心志,投身营商之道。父亲常和我说起,他年轻时常在老宅水榭柳荫下读书,每当仲春,草木青青,柳絮芳菲,景致怡人。那是他一生最快意无忧的时光,一直念念难忘,后来就给我起名芳青。”甄芳青言笑晏晏,随意看向窗外,察觉天光渐渐收敛,两人谈兴正浓,残酒已尽,不知觉时间过得飞快。她方才还是欣然的心情,突然变得有些暗淡。她话音有些低落,说道:“玉章,我们在金陵之时,虽然常有见面,但很少能像今天这样说话。我真想我们常常能像今天这样,但我这次回返金陵,南北相隔千里。各自家门风云福祸难测,以后只怕再见面都不易了,更不用说像现在这样促膝而谈。这几日我都在想,如果你家老爷没有过世,我们两个现在会怎么样。我不知道要真是这样,你会怎么样,心里会怎么想,但是我心中必定是很得意的。”甄芳青说到最后,语音微有几分颤抖,即便她才智出众,飒爽果决,突然吐露真言,还是不由心神悸动。贾琮了这话,心中微微一震,转头看着甄芳青,见她俏脸生出红晕,杯空壶干,似乎不胜酒力,似乎又不是……“我知道你是个有能为有本事的人,但凡你这样的人物,都不愿自己的事情,被他人做主。老太妃疼爱我,想在临去之前,给我找一个好归宿,想给甄家找一臂助。可是谁也没有问过,你愿不愿意,我想我们的时间实在太少了,少到尽兴说话的机会都没多少。我常常在想,当初我在宫中陪伴老太妃,你我都同在神京,那时你明珠蒙尘,受人冷落。要是那时候我就认识你,你说该多好,我们两个心性志趣相近,一定有很多话能说,一定会很要好。可是世事变幻,人有百种,际遇不同,缘法各异,岂能尽如人意,情深缘浅,命数使然,莫问苍天。”贾琮听她话语低沉而缠绵,充满遐思和遗憾,透着欲说还休的痴意,内心不禁微微震颤。她这些话语,似乎不像是说给贾琮听,倒像是在扪心自问,说给她自己听的……贾琮见她突然吐露心迹,一时有些失神,心潮起伏不定。突然感到手中绵软柔滑,手掌被甄芳青轻轻握住,他情不自禁五指扣拢,将他的手紧握住,似乎不舍得再放开。耳边响起甄芳青话语:“玉章,世人皆言,白首如新,倾盖如故,不知道我们是哪一种。以后南北相隔,世事艰难,家门变幻,即便不堪相见,也是与人无尤,不过从天受命罢了。只是你不管在哪里,都记得常想一想我……”……南下的官道上,一轮红日渐渐西沉,初夏古道,枯荣芳草,都被映照得一片火红。贾琮站在自己马车旁,眺望南下官道之上,首尾相接的四辆马车,正缓缓远去,直到消失在天尽头。马车上甄芳青俏脸粉红,左手轻轻揉搓右掌,明眸秋波婉转,更胜娇美。那柔白如玉的纤手,印了几道清晰可见指痕,衬着女儿家娇嫩的肌肤,显的异常醒目。甄芳青抚过那指痕,忍不住倩然一笑,想是他方才握的太紧,连手指印都落下了……这指痕虽只是落在她手上,但似乎印在她心里,只怕再难褪去。丫鬟蓓儿见自己姑娘脸儿红红,神情有些古怪。好奇问道:“姑娘,你和琮三爷都说什么体己话,在马车里呆了好久。”甄芳青俏脸似乎愈发通红,但也没怪小丫鬟唠叨。微笑说道:“我们说了许多话,都是以前没说过的话,以后即便相见不易,也能常常想起,多了不少念想……”……贾琮给甄芳青送行后,返回府中已夜幕降临。迎春、黛玉、探春等姊妹听到消息,心里都微觉奇怪,没想到他去送行,竟耗费了大半日时间。但她们想到他和甄芳青毕竟有过婚姻之约,虽然亲事夭折,但两人的渊源已结下。谁都看得出来,人物出众的甄姑娘,对贾琮可颇为用心。如今这两人远别在即,竟有这许多话要说,一说就要半天光景。姊妹们见了这种情形,难免窃窃私语,心中揣测,原以为甄姑娘是用心的,现在看来也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。像迎春身为长姐,对自己兄弟的姻缘之事,向来比旁人关注。想着那甄姑娘虽好,但终究和自己兄弟无缘。如今两人远隔千里,没有天大的要紧事,都不可能轻易走动,再热的心思,也会冷却下来。接下去两天,黛玉不知是否多心,发现自己三哥哥,心绪似乎有些低落,她虽有些微微泛酸,却不提半句由头,还常找些话题哄他丢开心思。……家宅中儿女情事不提,随着新晋进士十日休沐将尽,神京城各大衙门,各自出现新人新气象。吏部已梳理分派确定,三百新科进士的观政事宜这几日时间,陆续有新科进士欣喜雀跃,收到吏部告书,指定他们观政所属司衙。同年间也多了觥筹交往,彼此议论纷纷,笑谈各自前程去向,互祝即将踏上仕途为官之起点。但是其中也出些意外之状……贾琮作为今科进士之中,是名望最尊、官爵最盛之人,自然受到许多同年进士瞩目其中心思灵活之人,知道贾琮不但文华出众,更是大周火器首倡之人,因卓绝的火器之才,得到当今圣上器重。如果他们能进入工部火器司观政,有了这位同年之谊的上官照拂,仕途之上只怕会事半功倍。更不用说坊间传闻,当今圣上对火器司极其倚重,常御驾亲临火器工坊,自己甚至可能进入圣驾视野……但凡能进士上榜之人,思虑都不是平俗之人,有这样想法的新科进士,也绝不在少数。因此,这些日子吏部常收到新科进士上书请缨,申请进入工部火器司观政,为大周火器之业效忠。因进士请缨观政之所,历来也不算稀罕事,各官衙也需才人员补充,原本就是双向选择。吏部按常例将此事反馈贾琮,让他定夺筛选观政进士。贾琮得知此事后,并没有丝毫犹豫,以工部火器私眼下人员充足,无入司观政之需,予以拒绝。吏部对此事自然不在意,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,但许多有此心思的新科进士,难免十分失望。贾琮之所以对此事断然回绝,是因当下火器司面临的异常形势。虽然外人很少知道,如今火器工坊在营造新式火枪,并且威力远胜改进型鲁密铳。但是嘉昭帝御驾亲临火器工坊,大批营造材料络绎来往运送,火器工坊周围加派大批禁军守护。这些事情却是绝对瞒不住人的,如今火器工坊已再次成为朝野瞩目焦点。嘉昭帝对于后膛枪营造之事,更是极为关注,为了杜绝后患,防止再生觊觎,甚至加紧翻查金陵旧案,以儆效尤。况且贾琮也不会天真以为,新科进士清贵尊贵,都是清正坦荡之辈,毫无阴邪私欲之人。那些向吏部自动请缨的同年,到底有多少不同的心思,一时之间谁也说不准……在这等风波暗涌的形势下,火器司任务新进人员和事务,都会带来叵测风险,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……其他进士对观政之事,津津乐道,满怀憧憬。唯有一甲三人,没有普通进士的期待惊喜。因他们三人在传胪大典后,就已确定了去处,进入士人心有向往的翰林院为官。对于状元张文旭、探花陈启瑞来说,翰林院是他们举业的丰碑,是他们仕途的光彩起点,能让他们生出无限自豪。但对贾琮就没这等强烈感受,翰林院对他来说,不过是多了个上衙的地方……等到三人第一次到翰林院上值,才发现这天下士人景仰之所,也有许多以前不知的奇异之处。往日科举一甲三人,出席大多数场合,都是引人注目的角色,光彩耀眼自不待言。但是一旦进入翰林院,外头的行情,在这里却是行不通的。因但凡每届春闱一甲三名,都会指定入翰林院历练为官。所以这等清贵之地,外头被恭维成文曲下凡的状元榜眼,在这里宛如过江之鲫,如同不值钱的大路货……文华精英云集的翰林院,没有状元榜眼探花之流,就要高人一等,要被人特别尊重的规矩。在这里新科进士最不起眼,一个资料较深七品翰林检讨,对从六品新科状元呼来喝去,是常有的事,旁人也不以为奇。所以,状元张文旭和探花陈启瑞,在入职翰林院之始,科场上耀眼的光环褪去,很快的泯然众人。虽然这对他们来说,多少有些失落之感,但这是翰林院中常情,他们只能去尽量适应。就在张文旭和陈启瑞,在七品翰林检讨指导下,着手最基础、最繁琐、最简单的翰林文书之务,忙碌到脚不沾地。作为榜眼郎的贾琮,却是完全不同的境遇。他入值翰林院的首日,没有不长眼的检讨,会对他大呼小叫。他被很快请进自己的官廨,翰林学士葛宏正百忙中抽出时间,召集翰林院主要官员,向他各自引荐。葛宏正之所以对贾琮这般看重,也算早有前因。但年贾琮乡试之时,写出那篇士人明德不振的策论,其中士人立心之言,已成学人治学立志不易真法。当时葛宏正读了这篇乡试策文,极其赞赏,深感贾琮卓异之才,曾上奏让贾琮入翰林院任七品典籍。因当时嘉昭帝有所顾忌,驳回葛宏正奏请,不然翰林院早多了位十几岁举人翰林,不知要何等惊世骇俗。如今贾琮实至名归,最终得入翰林,葛宏正满怀学养清正之心,更觉得自己当初慧眼识人,自然对贾琮愈发推崇。那些过来拜见的翰林官员,无人敢对这位十五岁翰林学士,有半点轻视之心。不仅因为贾琮是正五品翰林学士,是他们正经的顶头上官。更因为翰林学士之职,不过是贾琮其中一个身份。眼前少年上官的根底和名望,到底是何等荣盛,所有翰林官员心知肚明,自然都对他毕恭毕敬。贾琮每日在翰林院露脸,不过处理些名义上的公务,然后便去城郊火器工坊主事。这也是当今嘉昭帝默许之事,葛宏正自然对他听之任之。所以贾琮在翰林院的时间并不多,即便如此,他还是常遇到两位同年。张文旭和陈启瑞每次遇到贾琮,都要依着官场礼节,对贾琮鞠躬行礼,口称大人。陈启瑞对此处之坦然,还有些沾沾自喜,对翰林次官是自己同科同年,似乎感到与有荣焉。张文旭虽然举止十分恭谨,但眼神难免有些羞赧,至于心中有无千万匹草泥马跑过,只有他自己清楚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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